厨子老留这一段儿蔫了，哪儿有人堆不往哪钻，绕开人群净溜墙根。

    厨子老留其实不姓留，姓张，叫张有才。村里人叫他厨子老留因为他是村里的厨师，村里谁家有个红白事请客摆宴时掌勺操刀都是他，又因他掌勺操刀时免不了明拿暗留主家的酒肉，故称厨子老留。

    老留四十有六，干厨师有二十多年，也在村里吃香喝辣了二十多年。这几年娶妻生子、人亡年祭甚至升学做寿都得大摆宴席。不知道这规矩那年定的，反正不管贫富都得硬撑着，折腾得乡亲们穷要面子活受罪。你想谁家没个事儿啊。厨师在村里就成了人人都得买账儿的主，办事儿前三天首先得请厨子，那老留肥着大脑袋往首席一坐先给主家安排菜谱。酒足饭饱了厨子老留领着主家去买菜。

    买菜也有学问。厨子老留是三天两头去买菜，鸡鸭鱼肉都是定点买，生意人精，知道他是个肥客户都找他咬耳朵，所以厨子老留逢年过节自己购物全免费，厨子老留知道那叫回扣。再就是掌勺操刀时老留总围着自己的大围裙，别看这围裙油的分不清啥色了但他从不用主家给的新围裙，那大围裙里面有两个大口袋子，每天晚上回家厨子老留都像变戏法一样从那大围裙袋里拿出鸡鸭鱼肉来。事儿办完了主家为了答谢他还得拿点烟酒糖果什么东西送去。乡亲们不傻，但这事儿谁也不去挑明。

    村里的张倔头有点倔，三年前儿子结婚办事儿时跟厨子老留倔上了。张倔头家多少年没办过事没和厨子老留打过交道，张倔头是个心细的主儿，儿子结婚当天早上他上厨房一看脸呆起来了，扭头就问厨子老留：昨晚还剩28个烧鸡哩，今儿咋就剩26个烧鸡啦？厨子老留一听脸也拉起来：不知道。等到吃饭时厨子老留拿手菜“蜜糖马蹄”一端上，张倔头的亲家们还有村里的街坊吃一口差点没咸死——整个一盐泡出来的。农村人都知道反味饭一上不是主家混的不行就是得罪厨子了，张倔头的脸哭丧的像紫茄子一样围着厨子老留又是兄弟又是让烟，厨子老留才把准备往甜汤里倒的盐调理过来。张倔头那跟头裁的村里人谁不记得，谁敢保证自个从此不办事儿了？

    今年初村里驻了几个人，支书说是“三个代表”工作队。这班人又是组织修路，又是往学校送东西，乡亲们慢慢也和他们近乎了。和乡亲们聊天时工作队就提出要在村里成立红白理事会，提倡移风易俗新事新办、丧事简办。群众一听也是个理儿就都同意了。工作队组织开个会选出了会长、副会长，又讲了诸如同村不吃饭，待客从简的规矩就算定下来了。

    红白理事会成立后第一件事赶上老党员王新福儿子娶媳妇。万事开头难，工作队的同志怕老规矩难改就和村支书一起找老王商量：由红白理事会出头组织，按新规矩办事儿。老王毕竟是党员，心一横：咱就带个头。结果婚事儿办的热热闹闹，排场又简朴。事后老王一算少花了5000多块，由村支书和会长老杨主持儿子的婚事还挺体面。有了开头以后村里再办事也都跟着走了。

    按新规矩一办，大摆宴席的场面没了，这下厨子老留没戏唱了。他那大围裙也没用了，用了二十几年的刀子、勺子扔在家里都锈了。但他有点想不通，你“三个代表”管修路、管给学生娃们送桌椅板凳，咋还管这么点小事儿，我这几十年的饭碗咋说端就给他端了呢……

（此文2002年12月获开封县公民道德教育文学作品有奖征文二等奖）